背景大约是80年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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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仗义本想眼不见为净地绕过去,但是匆匆一瞥,他认出了领头的那个人。
为首的小个子男生名叫玄之玄,是黑瞳帮派的头儿。
他很矮,差不多只和上小学的史存孝一样高。套着身松松垮垮的蓝色校服,嘴里叼着根烟。但是没人敢看轻他,玄之玄的恶名响彻了整个学校。
“喂,新来的,”玄之玄喷出一口烟雾,嫌恶地打量着史精忠:“你谁啊你?”
史精忠默不作声地压低了帽檐。
玄之玄看着他的动作更是窝火,上前一脚就踢了过去。史精忠稍微躲了躲,立刻就被玄之玄的跟班搡了一把。
“哈!”玄之玄把地上的烟头踩灭了,抓过史精忠的衣襟——他有点够不着,还是史精忠贴心地弯了下腰。
“第一天来不懂规矩,我可以慢慢教给你。”玄之玄恶毒地盯着他:“但你不应该抢了我的位子啊,史精忠。”
其实玄之玄在意的根本就是那个“钜子之位”。
所谓钜子之位就是第一排最中间的那个位置,坐在那里的都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,久而久之就被人称为“钜子之位”了。玄之玄原本距离第一名已经没有几步,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史精忠,刚来第一天就把钜子之位霸占去了。
史精忠完全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,然而玄之玄已经捋起袖子打算跳起来打他了。
史仗义在一旁看了半晌,直到玄之玄和他的跟班们开始摩拳擦掌,方才中气十足地大喊道:“——谁在那里斗殴?!”
这一声叫得太像教导主任帝鬼了,玄之玄很明显愣了一下。史仗义趁机跑上去拉过史精忠的手,两人跌跌撞撞地绝尘而去。
玄之玄反应过来后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“那小子是谁,给我查出来,搞不死他。”玄之玄阴沉着脸对手下吩咐道。
史精忠跑了几步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,史仗义听着他风箱一样地喘,只能放慢了脚步。
两人在树下停了下来,史精忠缓了好久,抬起头来盯着史仗义:“你怎么没在上课?”
“……体育课。”史仗义挠了挠头。
史精忠一言不发地看向他手里的书包。
“下次不要再逃课了,不然我会告诉爸爸。”史精忠说。
“现在,回去上课。”史精忠指了指对面的初中部。
史仗义啧了一声,装模作样地背起书包,在史精忠监督的目光中乖乖地走进了初中部的门。
……才有鬼。
他绕了个圈子,从另一边溜了出来,确认史精忠已经回去教室里了,便大摇大摆地去了荡神灭的教室。
此时刚好是大课间,史仗义走进荡神灭的教室,就见他正低着头不知在鼓捣什么,立刻玩心大起,偷偷摸摸走到荡神灭背后狠狠拍了一下他。
荡神灭一个哆嗦,手里的纸玫瑰一下子就被他撕裂了。
“挖鼻尊,你在干什么呀?”史仗义嘻嘻笑笑地抢过荡神灭手里的纸玫瑰。
“是阿鼻尊阿鼻尊阿鼻尊!还我!”荡神灭一把夺回了纸玫瑰,幽怨地瞪了史仗义一眼。
此君也是魔世帮派的一员,和炽阎天曼邪音一起搞了个牛逼哄哄的三尊称号。荡神灭拽了吧唧地叫自己阿鼻尊,取阿鼻地狱之意。没想到一次上课,班主任长琴无焰的一句话阴差阳错地打破了他的幻想:“咦,荡神灭,别人都开始做题了,你怎么还在挖鼻屎?”
从此,挖鼻尊的美称不胫而走。
“可以啊,纸玫瑰,你看上谁了?难道真的是曼邪音?”史仗义问。
“去去去去去,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。”荡神灭十分鄙夷。
史仗义飞快地看了眼周围,发现四下无人,便扯过荡神灭的书包:“走走走,上什么课呀,一起出去。”
两人于是赶在上课前离了学校,一起蹲在自行车棚的墙根底下抽烟。
“哎,我问你个事儿呗。”史仗义犹犹豫豫地说。
荡神灭还在那边研究纸玫瑰的叠法:“说。”
史仗义想了想,组织了一下语言:“就是,男的和女的做的那事儿……”
荡神灭诧异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:“哈?”
“你别哈哈哈的,以为自己是南宫恨啊。小人书都看那么多了,装什么纯。”史仗义哼了一声。
“你干嘛突然问这个,实战和演练又不一样……等等!难道,你……”荡神灭的嘴巴越张越大:“难道你……”
史仗义转了转眼珠子:“嗯……你先告诉我你喜欢的那个女的到底是谁?”
荡神灭防备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烦死了,我不和你抢。”史仗义拍了拍胸脯。
“就……我说了啊,你不准告诉别人,不然老子砍死你。”荡神灭压低了声音:“恋红梅。”
史仗义立刻发出一声像是被扼住喉咙的惊叫。
他不可置信地瞪着荡神灭,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:“……噢。”
“你敢说出去我真的砍死你!”荡神灭威胁似的卷起袖子,冲史仗义露出他手臂上的一块刺青。
史仗义眯着眼睛辨认了半晌:“……这什么,猪?”
“妈的是牛!斗牛!”荡神灭气急败坏地背起书包就走,没走几步又折回来:“等等,我还没问你,你干嘛问我那事儿?你是不是把谁给干了?”
叹了一口气,史仗义倒在了草地上:“挖鼻尊你走吧,我不问了。”
荡神灭不依不饶:“不,我怎么想怎么奇怪,平常给你看小人书你都不怎么看,为什么突然问这个?”
“我……我做了个梦!对,我梦到的。”史仗义朝荡神灭挤眉弄眼,终于成功地把他恶心走了。
临走时荡神灭给他丢下一本小册子。
史仗义看了眼,柠檬黄的书皮上写着“性知识手册”。
他闭上眼睛,突然想到了荡神灭手臂上的刺青。
在那个年代刺青算是个新鲜玩意儿,史仗义也是第一次在荡神灭身上见到过。
他说是牛就是牛吧,不过看起来还挺慎人的,如果自己也搞一个在身上,应该会比他更帅气才是。
嗯……龙看起来好像最威风了。
从胸口到后背,一条栩栩如生、张牙舞爪的龙。
史仗义想着想着就在阳光下的草地上睡着了,他也确实梦到了一条龙,不过却是截然相反的白色,雪白雪白的,和大哥一样。
上完一天的课,史精忠去了小学部门口接史存孝。
很多小孩子都对他指指点点,史精忠只是当作没听到,想要去牵史存孝的手时,却被他躲开了。
“存孝?你怎么了?”史精忠蹲下来看他,只见弟弟眼圈发红,身上的海魂衫脏兮兮的,腿上还有好几块淤青。
史精忠严肃起来:“谁欺负你了?!告诉大哥。”
“没有没有没有!你不要管!”史存孝后退几步,朝史精忠大吼道:“你走开!他们说你是怪物,说我是怪物的弟弟!我不要你!你走开走开走开!”
史精忠愣住了。
他看着史存孝从自己身边跑开,慢慢地站起身,伸出手压低了帽檐。
慢吞吞地走出了校门,史精忠混在放学的队伍中。就算戴着帽子,他在人群里依然很瞩目,这让他感到一种避无可避的恐惧。
史仗义一眼就自茫茫人海中找到他。
“喂!”他边喊边跑,抓住了史精忠的手。史仗义马上放开来,那手冷得像冰,差点把他冻到了。
史精忠看了看他,继续往前走。
“小弟呢?你不是说要去接他?”史仗义奇怪地问。
许久之后,他才听到史精忠平静无波的声音:“……我这个样子去接他,不太好。以后还是你去吧,今天他已经回家了。”
史仗义歪了歪头,没想明白史精忠说的不太好是指哪样。
两人并肩同行,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。
史仗义好几次转过头去看,越看就越觉得觉得史精忠比女孩子还好看了。
“精忠,怎么这么晚?第一天在这里上学还习惯吗?”史艳文替他取下书包,关切地问道。
史精忠点了点头:“嗯,老师同学们都很好。”
“功课跟得上吗?”这是史艳文担心的另一个问题。
“跟得上。”史精忠说。
他看了眼史存孝,男孩子鼓起腮帮子别过头去。
晚上,当史仗义听见史艳文的房门关起来时,思绪不由得又飘了十万八千里。
他感受到身旁史存孝的呼吸声逐渐平缓下来,忍不住从枕头底下抽出了那本《性知识手册》。
借着月光看了一会儿,史仗义便面红耳赤地把书甩到了床底下,裹紧了自己的被子。
他身边围绕的女孩子是不少,但史仗义都觉得她们俗不可耐。其实看久了都觉得她们大同小异,短发、长发,裙子、裤子,千篇一律。
史仗义喘了口气,回想起昨天晚上在房门外听到的声音,手里很快沾染上了粘稠的白液。
他抽出手来,看着那浊白,突然发现它们的痕迹形成了一条蜿蜒的龙形。
迷茫地看了半晌,史仗义抽出草纸擦干净了手。
他还是不太懂,就算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干那事,那么兄弟之间……也可以吗?
史仗义回想起傍晚落日余晖下史精忠线条柔和的脸庞,忽然很想知道,他是不是脱光了也是这么白。
他又觉得有点可怕,那么白还是人吗?
学校里的女生们都把那些貌美胆大的女孩子称呼为狐狸精,史仗义觉得史精忠简直也像是一只白狐狸。
史仗义胡思乱想了一番后,终于睡着了。
TBC